“我不是坏人,但我真的做错了选择……”谷越平静的语气中难掩悔恨之情。
2001年,他被表彰为“社会治安见义勇为先进分子”;2004年,帅气阳光的他成为了当时为数不多的空少;2008年,工作表现突出的他成了奥运火炬手……这一系列光鲜亮丽到“开挂”的人生经历,却在一次错误选择后戛然而止。
谷越是上海市高境强制隔离戒毒所的一名戒毒人员,或许在他对自己的人生设想里,从不曾想过有一天会在这里,“戒毒人员”这个身份与过去精彩的人生经历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其实,毒品不会选择人的身份、地位、性别,做出选择的从来都是人……
一路“开挂”的奥运火炬手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谷越就是在网上留下痕迹的人。搜索谷越的名字,能看到他精彩的人生经历,还有照片。“有点像黄晓明”,有人这样评价,当然,要加上一个定语“年轻的时候”。
年轻时候的谷越
2017年底2018年初,是谷越人生的分割线,在那之前,他的生活可以用顺风顺水来形容。
谷越1981年出生在上海,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高中毕业后保送上大学。2004年,大学毕业没多久,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参加了航空公司空乘人员的招聘,他凭借出色的外形条件和优秀的身心素质从5000多人中脱颖而出,成为当时为数不多的“空少”。
2007年,因为在工作中的出色表现,谷越被推选为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火炬手候选人。经过层层选拔,成功当选。27岁的谷越根据安排,在浙江绍兴为北京奥运会传递火炬,这是他人生中的高光时刻。一起随行的父母看着儿子手持火炬,阳光健康、意气风发的模样,骄傲不已。
奥运火炬手的经历对谷越来说就像一种催化剂,让他以更加热忱、负责的态度投入工作。从一名基层空乘一步步成长为标准及品控业务经理、客舱乘务部高级经理,还作为乘务长执飞过“两会”专机。那些翱翔于蓝天的日子是谷越宝贵的经历和财富。
学习、工作一路“开挂”的谷越也曾有一颗正义之心。2001年的夏天,还是在校学生的谷越路过学校附近的绿地时,看到有人正准备骑摩托车。骑摩托车怎么不戴头盔?谷越疑惑地多看了两眼。不对,摩托车没有钥匙!谷越当下断定,对方是个偷车贼。身体素质优越的他冲上前,一把拎起摩托车的后轮,阻止对方驾车逃跑。许是做贼心虚,偷车贼没有与谷越周旋,直接弃车逃离了现场。
“后来我报警,配合警察做了笔录,我觉得这是应该做的事,也没和别人多说。”让谷越意外的是,不久后,学校老师通知他,他获得了区公安分局授予的“社会治安见义勇为先进分子”称号。
“就算是放到现在,遇到这样的事,我还是会冲上去。”谷越觉得自己的“正义之心”没有改变。只是,明知应维护社会秩序的他后来却成了破坏者。
第一口大麻的滋味
2015年,由于身体原因,谷越不得不挥别“空少”身份。在那之后,头脑灵活的谷越利用工作时积累的人脉与资源,与他人合伙成立了一家公司,主要从事进口清关等业务。
因为眼光独到,谷越的生意一时间风生水起。与做空乘时较为简单的生活相比,谷越的交际圈逐渐复杂,结识了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士和不少外籍人士。
在谷越的认识中,这些朋友都是体面的人,讲究生活品质,和他是同一类人。因此当他在聚会中不止一次听到朋友们谈论毒品时,他有些疑惑,“他们怎么会吸毒?不是说碰了毒品就会家破人亡、一败涂地,可是他们光鲜亮丽的状态、事业有成的样子,怎么好像跟以前听到的不太一样?”
毒品对谷越来说是个陌生又禁忌的话题,看朋友们如谈烟、酒般聊毒品的样子,谷越感到很新鲜和刺激。从朋友的口中,他听到一些好玩的词,比如“花”“叶子”“飞行燃料”“神仙水”“冰”,指代的竟都是毒品。谷越尽量装得深谙此道的样子,想探究更多“不能说的秘密”。
戒毒所中接受强制戒毒的谷越
谷越解释,他的朋友们来自世界各地,有不同文化的背景,对吸毒也有不一样的认识。而接受过禁毒教育的他却是逐渐被“洗脑”,被“麻痹”,“他们都说好玩,而且好像抽的东西和海洛因、鸦片不一样。吸毒又不是偷东西、抢劫,没有伤害别人,最多是有伤风化吧。”理智被内心的“怪兽”吞噬,谷越决定尝试“毒”的滋味。
当谷越装作老练、不经意地问“从哪里拿货”时,朋友直接将贩售大麻制品的渠道告诉了他。
2017年底,谷越花300元买了两三克大麻制品,“就是一坨像烟丝一样的东西”。
像小时候背着爸爸妈妈偷偷看电视一样,明知不应该还是克制不了自己的谷越带着紧张、好奇的心情,在家里第一次尝试了大麻。
一个人住的谷越躲在厕所里操作一切。他用从朋友那“偷师”来的方法,将大约四分之一的大麻塞进抽出部分烟丝的香烟里,点燃香烟后,谷越吸了两口。
就这两口,谷越失控了。
“先是觉得头晕、恶心,然后好像就开始不停地笑,不知道在笑什么,身体也不受控制,记忆是断片的。”谷越回忆,那时的自己对时间没有概念,只知道清醒过来的时候,香烟已经烧完了,手指被香烟烫到时根本没知觉,而且整个人已经从马桶上跌坐在地,狼狈不堪……
这个东西哪里好玩?谷越充满了质疑。
“这下大事不好了”
当谷越将第一次不佳的体验告诉朋友后,他们才惊讶地得知谷越竟然从未接触过毒品。然而,没有人劝谷越不要再吸毒。东西不够好、方法不对,下次再试试其他的……谷越从朋友那里得到的是“支持”,他有了更多的疑惑“难道真的是方法不对,所以感受不好?”
就这样,谷越在朋友们的“指导”下继续尝试毒品:
第二次、第三次,“好像是比上次感觉好点了……”
第四次、第五次,“手里这点东西弄完就不弄了……”
后来更多次,“今天听他们说了新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像说的那么好……”
吸毒也让谷越变得局限、极端,以前有空闲时间,他会想着出去走走,看看不同的世界,可自从吸毒后,除了工作,他想到的消遣方式就是吸毒。
毒品就像一张网,牢牢黏住了谷越。
谷越第一次后悔吸毒是2018年初的事。那是临近过年的一天早上,刚起床还在刷牙的谷越听到了敲门声,打开门,他看到的是警察。
“蛮好不要碰的,你看,出事了。”谷越没等警察开口就知道怎么回事,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后悔。
戒毒所中接受强制戒毒的谷越
谷越没有任何抵赖,脑中一片空白地跟着警察到派出所配合调查。尿检呈阳性,承认有吸毒行为的谷越被处以行政拘留10天。
拘留所对谷越来说是“另一个世界”,他在与自己过往经历格格不入的环境里担心着这次行政处罚产生的影响,懊恼着怎么就那么“倒霉”,烦恼着要怎么向父母交代这10天的“失踪”……最后,谷越告诉自己,以后不再碰毒品就是了。
从拘留所回家的当天是小年夜,谷越联系了父母,把自己吸毒的事如实告诉了他们。听到儿子说的话,谷越的父母沉默了很久。母亲告诉谷越,她之前就觉得他有些异常表现,会莫名其妙地笑,现在想来一定是因为吸毒的关系。谷越没有辩驳,他觉得哪怕母亲是误会了,也应该给她一个情绪宣泄的出口。
不过,谷越的父母没有对他过多苛责,儿子毕竟已经三十多岁了,应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他们只能希望他吸取教训,重新回归正常生活。
一家人默契地不再提及这段难以启齿的经历。谷越只和几个朋友谈过这件事,他们的反应是,“你怎么那么傻,怎么就承认了?”谷越没有反驳,也不认为朋友的观点正确,只是觉得一切都是运气不好,“现在想想,我那时候还是没明白毒品的危害,所以才会一错再错。”
接下来的大半年时间里,谷越将全部精力都用在工作上,也做出了一些成绩。然而,当他放松下来的时候,有个念头开始蠢蠢欲动:“弄点东西开心一下吧,现在风头应该过去了,不要紧的。”
哪怕在被拘留时已经清楚知道再次吸毒的后果,谷越还是忍不住想,“这东西对我的身体好像没什么影响,再说,只要小心一点,不会那么巧再被抓的吧。”
“巧合”就是这么发生的。2018年底,警方再次敲响了谷越的家门,这次谷越的父母也在。
“开门看到警察,就知道大事不好了。”当着父母的面,谷越因为涉嫌吸毒被警察带走。这次等待他的是两年的强制隔离戒毒。
它根本不值得
2019年1月12日,谷越牢牢记得这个日子,这是他到高境戒毒所的第一天。穿上统一的服装、剃了一样的寸头,谷越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他知道一定很难看。这个曾经被荣誉与成就包围的男人哭了,不止一次。
“怎么就沦落到这一步了?”谷越一遍遍问自己。接受集体教育时,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讲课民警身上,少人注意到谷越正在默默流泪;晚上就寝时,此起彼伏的鼾声中,谷越辗转难眠,眼泪又不自觉流下。
因为被强制隔离戒毒,公司业务一度停滞,业绩一落千丈,谷越的公司合伙人另找了新的合作伙伴。事业荒废了,光鲜亮丽的生活就此止步,过往的荣誉成就都被“一键清零”,满分的人生就这么成为负数……入所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谷越的脑子很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现在想明白了,也接受了现实,就应该踏踏实实戒毒。”在戒毒所民警帮助下调整状态,终于面对现实的谷越回想起过往种种,发现自己对毒品有太多的误解:
吸毒是三教九流的人做的事?毒品根本不会因为你的优秀而远离,它就藏在阴暗角落蠢蠢欲动,等着你做出选择;吸毒是自己的事,没伤害他人就没事?我国法律对此有明确规定,吸毒就是违法的行为;有些毒品,尤其是新型毒品对身体不会造成影响?那种异于寻常的迷幻晕眩或亢奋激动怎么可能对身体没有伤害,而且当长期依赖某种东西的时候,就已经不健康了……
戒毒所中接受强制戒毒的谷越
现在的谷越偶尔会庆幸,在自己还没有沉沦毒品太深的时候,得到了一次彻底清醒的机会。如果有可能,谷越也想劝劝那些还在吸毒的朋友,不要再继续了。不过目前,谷越得先要走好自己的戒毒路。
“我不是‘坏人’,只是因为好奇,走上了一条错误的路。但无论如何,错了就是错了。”谷越给自己“清零”的人生重新定了目标——戒毒康复,“戒毒很难,但过去的我实现过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事,这次,我也一定可以。我还想告诉那些好奇心旺盛的人,毒品带来的所谓快感背后更多的是罪恶和愧疚感,和失去的亲情、时间、自由、尊严、健康、金钱等等相比,它根本不值得。”(文中人物为化名)
来源:上海法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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