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娶了个警察

1

　　我娶了个警察。

　　我是个普通人，曾有个梦想，如果以后要找一个伴侣，至少要情投意合；可以红袖添香，举案齐眉；可以耳鬓厮磨，如胶似漆；还可以琴瑟调和，百年相聚。 不求富贵，只求平安；不求奢侈，但求快乐。 但自从我娶了她。 梦想，都随风去了。 倒不是我“HOLD”不住，其实妻不是“女汉子”，在同学的记忆里，她一直都是温柔文静的代名词。 说实话，没追求妻以前，我和很多人一样，对警察这职业认识不多。只知道警察是维护治安的，男的居多，女警察是稀缺资源。 年轻时候一直以为，警察的工作是潇洒的，安逸的，女警察的工作一定是警察职业中轻松的不得了的工作。 我结婚后听说有个说法，叫警嫂，很光荣，可惜，我不沾边。

　　人家一般调侃我叫警姐夫！

　　追求妻的时候，她是个协警。象所有追逐爱情的“小鲜肉”一样，我去派出所的次数是数不清的。 我记得有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很紧张，连说话都在发抖，仿佛受了很大的惊吓。 我问她怎么了。

　　她说：“我一个人堵了一个偷自行车的贼。” 初听这话的时候，我大吃了一惊。 因为我知道，她既没有受过什么训练，胆子又小。她连踩个虫子都怕的要死！柔弱的别人一声吼都能吓得她闭上眼睛。 怎么能一个人去堵个贼？！ 后来我听了过程，责备她说，发现他了，你跑那么积极干吗？他跑就跑了，你离派出所又不远，你不是看见他的样子了吗？你叫同事来不行？你个小女孩能抓住他？

　　还好他跑到死胡同里不敢出来，万一他看见胡同口就你一个，出来给你一刀子，你怎么办？你不怕？？

　　她那时倒是异常平静的说：“我是警察！能怕贼？！！” 我才知道，原来，女警，也一样有生命危险。 当时其实我很想说，现实点吧，你是临时工，你很弱，你是女子，有理由也没必要去，你得保护自己。 可是，我被青春撞晕了头脑，没敢说。 说了，怕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面对靓丽颜值的妻，紧张的“萌萌哒”的样子，后来我甚至鼓励她去报考了警察。 现在想来，如果有来生，再来一次，我真希望她没报考，我当时，真应该安静地当一个美男子，太多事了。

2

　　“非典时期”过完。她如愿通过考试成为一名警察的时候，我才知道，噩梦开始了。 一开始以为警察是公务员，国家规定，朝九晚五，还有周末，国假什么的。 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规定是规定，实际是实际，传说，千万不要当真！ 除了她做她的本职工作（派出所档案管理），其余的事儿多的是。 户籍室的活也干，问案子材料的事也做，一天到晚没个休息时间不说，什么周末国假都让值班加班占了，越是节假日越没有时间回家。

　　当然，安保工作和护路这种活也少不了。

　　有时候还要做维稳工作，陪护老大妈；甚至半夜还有可能被叫去看守女嫌疑人。 从此，我真的体会到了“相见时难”，离别却很容易！

　　当时我最常思量的事就是-------怎么破？！ 家务她是没时间做的。举案齐眉？红袖添香？也成了过眼烟云。

　　回来都是疲惫得沾床就睡，聊天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什么耳鬓厮磨，如胶似漆，琴瑟调和都更远了。。。 陪父母，接孩子，好多家庭琐事全归我一人。 如果说警察娶个老婆最好是女汉子。

　　那么警察要嫁人，那他必定最好是伪娘。 说实话，“宝宝”真的很苦。 男人呆久了很寂寞的。我说的意思，你懂得。

　　这让我很“蓝瘦，香菇”。

　　可又不知道该给谁诉说。

　　一次惹她生气了，她发火，住派出所里干脆不回家了。

　　到最后，我去派出所找她，进去派出所那间狭小地方时候，说真的，那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她蹲在地上，放着一地的发黄的档案，冲天的霉味儿溢满了整间屋子，她正在翻找着什么。

　　见我进来，说：“正好，抓你做个壮丁，帮着整理一下，归归类。弄好了，我不计较你。” I服了YOU！

　　我来想说我们的事！你这~~~ 我说：“现在电子时代了，你整这玩意儿有啥用，多少年了，动都没人动过，你整它做什么？”

　　她说：“虽然逐渐电子档案健全，但这些原始档案始终是最有效的凭证。”

　　“就算是最有效的，有你什么事？没事找事做？” 她抬头见我没动，直视着我说：“我经常在户籍室帮忙，发现有的电子档案当初录入的时候不太尽人意，你不知道，有的老百姓突然没有户口或是出错办不了事，有多难？有的甚至把它当生命一样看待！要给老百姓留点希望！” 我很想说，有错，但不是你的错。这些旧档放了多少年都没有人动过，你整理什么？ 虽然我没出声，但心里有些触动。 之后，我在陈旧的霉味里呆了好几天。

　　尽管如此，最后整理结束，我还是忍不住说：“这件事，你不做，就没人做？！”

　　她直直的望着我，“我管档案，这是我的工作。” 那时，我忽然觉得。她这份工作，不仅仅是事多，没时间。

　　她仿佛被修练的不食人间烟火，有这责任心对工作，怎么没这责任心对家庭？怎么不给我和孩子留点希望？ 我真想说，如果有来生，我倒希望我没有遇到她，现在回想，选择她的时候，真应该拍拍脑袋------听一下里面是不是有大海的声音。

3

　　2010年底，她去了公安局财务室。 2012年初，她怀孕了，没多久，她兴高采烈地告诉我：“局里为了充实警力，要把所有男内勤都换成女的，我自告奋勇，要去几十公里外的镇上派出所去当内勤，通知已经下来了。” 我张大嘴巴好久没合上。我了个去！ 一个是公安局财务室，一个是镇派出所；一个在家门口，一个要几十公里。况且，她现在身体又这个样。

　　傻子都能明白哪个位置好一些。 我顿时感觉头顶滋滋的直冒烟。想到一个词：“智障。”

　　可无论如何，通知已下。这意味着，她必须去。 我不得不说，这个派出所是个“神奇的”派出所。

　　它虽然在镇上最主要的道路上，但由于建筑有些早，一下雨，首先要防汛。因为一下雨，就算外面路上没有积水，派出所院内却水深齐小腿。假如外面有了积水，派出所内则积水成灾，是必须用袋子装沙封住门口，还要用水泵抽着水出去才行。 办公环境实在是太差了。

　　一间十几平米的屋子，分为二半，一半接待来往群众，一半民警办公。一边二个办事的民警放二个凳子一坐就没地儿了，另一边随便来几个人往屋子里一站，都满满当当的。 隔壁有间几平米的小屋，是临时的休息室，还堆满了陈年的发了霉的档案。 由于怕水，这里的电器都要离地一段距离，半米之下是几乎没东西的。电脑主机在小凳子上，纸质的东西还要尽量往高处堆。

　　因为经常进水，这里的地面经常有股污泥味。墙壁也常掉灰土渣，而且钉子也钉不牢。 有次，她用布抹墙上装订的厚玻璃做的宣传栏，突然钉子松了，厚玻璃掉下拍住她的脑袋，直接拍晕倒在地上。吓得我从几十里外跑来照顾她。 这镇子有好几万人。每天办户籍相关业务的络绎不绝。而办公的人只有她和一个协警。有时候，我去接她，临时在外面，我也帮她打打杂工，拖一下污泥地，照几张身份证相，找一下发霉的老档案，代写一些申请等等。 无形之中，我也成了派出所的打工仔，但这还不是我在派出所呆的最多时间的时候。

　　2012年9月初，她已经怀孕8个月多了，我说天也热，你这情况，你该请假了。她说：“这时候正是学生开学时间，我一走，单位调人还需要时间，人家没法办户口和身份证。”

　　“单位离喽你不能转圈了？”我瞪着她说。

　　“我是户籍警，这是我的工作！再说了，我的身体现在多活动有好处。”她说。 我知道，十几年的唇枪舌剑，一般都是我偃旗息鼓，我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我没有自讨无趣。 9月21日，早上，我刚下夜班，还没离开单位，接到她同事的电话，说：“她上班途中出了交通事故，在县人民医院抢救。”

　　我想顿足捶胸，心情却无法溢于言表。

　　她挨了三手术刀。每个地方都留有十几厘米的伤疤。臂膀里打了钢板，医生说要养好久好久。 2013年，她的伤才刚刚好转一点，又开始上班了。 为了方便她工作，也为了让早生的孩子喝口母乳，我65岁的妈妈带着孩子和她一起住进了派出所户籍室旁边的小屋，一周如果她不忙就回县城一次。而我，也不得不在工作之余所有的时间呆在派出所。 母亲对于不能安逸在县城的家，却要跑到几十里外的那样的“防汛”派出所住，没有一丝怨言。

　　因为那对于经历车祸劫难而生存的母子来说，一切都是小事。 看着甜甜的儿子的笑容，尽管我极度恼火她这些年的表现，但我从来不想也不敢对她发脾气。 由于警察办公区域是全程监控的，我没有机会也不会被允许去她身边。有的时候，也最多装作办事的老百姓去她的对面看一看。更多时候，是呆在小屋子里哄孩子。 那日，我下早班过来，看见孩子在哭，母亲用尽了方法也没能凑效，要知道，母亲可是带过好多小孩子的，这种情况不应该的。

　　我说：“妈。怎么了？止不住？”。

　　“他想吃奶呢”。母亲说。

　　“他妈妈在隔壁，叫她啊！”我说。

　　“她没空。”母亲无耐的说。

　　我转身要去叫，母亲急忙拉住了我，说：“她确实没时间！你~~不要去。” “那冲点奶粉啊，别这样饿着孩子。”

　　“已经冲了好多次了，不能冲奶了，要等她有时间的话来喂。不然她的奶会回去的。你下次过来，买一个吸奶器。”母亲说。 我怒火冲天，因为我想不通。孩子的亲妈在隔壁听着孩子饿的哇哇的哭，却没有时间到一墙之隔的这里喂奶，是什么样的工作？可以让她这样做？ 我绕到前门外。看见门口都是人，我挤了进去，只见几平米的地方站满了人，都是老百姓，有拿着户口本的，有领着孩子的，有拿着证明材料的。 我强压着心火，在一旁静静的看。 她很熟练，一边不停的在给人做解释，回答群众的询问，一边认真地审视着种种材料，还要给另一个协警安排紧跟着的工作，自己也要操作电脑查询和打印户口本。 每个老百姓都生怕错过了自己，见她一解决上一个人的问题，马上接着就说自己的事。一个接一个，是挺忙的。 她一会儿耐心的讲着法条规定，一会儿又给群众出主意想办法，井然有序的办理着业务。却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 我猛然发现，她的言行举止，与平时我常见到的太不一样了，那简直是另一个世界的她。 这时的她说话太温柔了，生怕吓着人一样，生怕带来些许的烦燥抱怨和误解。

　　是那么的细心，那么的有条不紊。这和对我的说话是截然不同的。 面对这么多群众，没有丝毫受到哭声的影响。我看不出来，她有什么情绪。

　　我忽然觉得，她挺成熟的，在这么个对外服务口，有这样的心态。 那份心火，悠然散了。 她突然说：“请大家等一下”，然后跑了出去。

　　“喂！干什么去？”一个中年人大声的喊，“好容易，排到我，怎么走了？”

　　“她去方便一下，一上午没出去，真忍不住了。”那名协警说。 其实对待群众，我在我们单位也算是老司机了。

　　我赶紧在旁边打趣：“女人事多，理解理解。”好多人附和。 “真倒霉！轮到我就去了？咋？不能办完我的事再去？”中年人不平的说。 你妹的！我暗叫道。什么鸟人？去个WC都不让去？去了就有意见？

　　这要去喂孩子吃会儿奶，还不炸喽天？真无语了我。 一会儿她回来；说，“刚才轮到谁了，真不好意思，去方便一下，误您的事了。开始吧。” 其实我知道，厕所离户籍室只有20步不到。一上午四个小时，几分钟的时间，她没能抽出来。 我能想像~~~~。 我默默的回到小屋子里，看着孩子无辜、渴望的眼神，我抱起了他，走到了街面上，让他看看外面的世界--------其实很精彩。 我抱着他走了很远，我只是不想让哭声惊动了她。

　　但随着孩子哭声一点点的减少，他哭累了，他睡了。 而我，才明白。原来户籍警察真的很辛苦！ 之后，我经常装成百姓在她的对面看她办公。 会常常听到百姓的赞誉之词。她的名声，很干净。 每次看到她忙得受伤的臂膀累的抬不起来，我都心疼的想哭。 如果当时没有要求去乡下 如果当初没有上班而是休假 如果~~ 如果~~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是我替她受过所有所有所有的伤痛和磨难。

4

　　2016年，她去了公安局警令部。 回到了机关。我以为，她过去忙的不能再忙的日子过去了。 比起几十里外的乡下，局里虽然近在咫尺，但一点也没有改善她回家的次数。 一段日子下来，我发现，她每每给自己定一个小目标，学习文件起草，熟练会议安排，督促自己不断的进步。

　　她一上班，就象是打了鸡血一样！勤快，精明干练，说话简明扼要，直截了当，语气中也充溢出一分女汉子的霸气。

　　我暗自叫苦。 她的每天都淹没在通知会议，写文件，布置会场等等之中。 2017年2月我总结了一下2016年全年的我和她的通话记录。有点惊讶。

　　全年之中，她的电话最多，而说的最多的话是固定的格式。

　　“****，今天我不回家了。”全年达到257次之多。诸如，“今天值班，我不回家了。” “今天中午加班赶个文件，我不回家了。” “今天下午有个会，通知太急了，需要布置会场，我不回家了。” 更搞笑的是，有时候后面会加一句“今天晚上有任务，要时刻待命，晚点回家，太晚了就不回家了。你自己做点吃的吧。”

　　说的好象她只要来家就是为了给我做东西吃一样。

　　要知道，全年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是很少的，要她亲手做给我吃顿饭，那简直是做梦一样，一年屈指可数。 就连2016年大年三十和2017年正月十五我仍然接到了这样的电话。 团圆的日子寂寞更难熬。 我有了太多小情绪。 -------------我终于明白，任何一个警种的警察，都不会顾小家的，因为他们没有时间。 我无意中看到了她过去的微信朋友圈记录。触动了我。我截了图。

　　我试着问她：“你就是一个兵，已经是最底层了，这些年为什么那样做事情？不要那么苛求自己，你不后悔么？别这样为难自己。想想孩子，你都没办法照顾。你看，任何一种警察，都太辛苦了。下辈子，咱不当警察吧？” 她呵斥我说：“我难，有的老百姓比我更难！我得对得起这职业，这是我的工作！无论我做那一种警察，我只想求个心安，问心无愧！比起任何一个男同志的工作量，我们女的差远了！比起在一线牺牲的战友们来说，我的付出算什么？” 然后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做警察！”

　　翌日。她在朋友圈这样自白： 一段平凡的里程，转瞬多年已逝，人生如白驹过隙。再次想起，心中泛起阵阵涟漪，这里程，有行业自豪感，有举步维艰的前行时刻，有挚爱的警服，有祟高的信仰！如果可以选择，战友铁定会再次毫不犹豫地选择投身这火热的事业！加油！放下包袱，继续前行！

　　转自@警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