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七月初,正逢盛夏,湘东北暴雨漫天。
趁着集训甫毕的热情,夹杂几许别离的不舍,匆忙赶回益阳。幸而东南季风不如往年强劲,风尘仆仆归来的人不用下车伊始就上堤防汛,心里着实暗自窃喜。越几日,火伞高张,酷暑涌来,整个南方任由烈日覆盖。就在这五黄六月里,一场声势浩大的“百日执行会战”当头袭来。院长现场动员的话音刚落,立时人车四出,围捕老赖于街头巷口、乡野田间,那时候的益阳,几乎没有我们未曾到过的地方。那些走过的路、到过的现场、拘留过的人、追讨过的欠款,还有与当事人的争执甚至冲突,到最后化解了纠纷仇怨,自然也就相视一笑,余下的皆不值一提。
还记得,刚来执行局,三个申请执行人(二男一女)找上了门,三人彼此熟识,女性乃一盲人,其母也有一案,因病卧床,故委托其前来问讯。四人皆从事底层工作,多年来攒下数万不等,一起借予某人,该人承包了本市一工程项目,以此担保偿还。后因开发商破产致工程款无法到位,该人遂一跑了之,四人债权得到了司法支持但苦于执行颇难。政委接手未久,边翻阅案卷边听三人陈述,发现四案均采取了财保措施,因破产清算进行中,故迟迟无果。基本情况已然清楚,考虑到实际情况,政委再也安坐不住,于是前往破产管理人处调查。原来被执行人应得工程款已部分清算,但某法院冻结在前,且派员早到守候,见此,政委只得将案情实际诉予对方,并联系了某法院相关负责人,明确请求三方在依法依规合理分配时优先考虑弱势群体。苦心见怜,管理人在农历年前将二十万汇款到账,四人按本金比例分配兑现,盲人最多。再后来,当中一人病重手术,家人求助,政委闻讯果断登门磨来三万五交予家属手中,因本金已清偿完毕,利息自愿放弃,一案遂告了结。
夜幕骤临,华灯初上。人影攒动,警灯闪烁而耀眼,所幸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抬头是繁星点点,俯首是屏光隐隐,唯独四下无言,顾盼不及。窗外,车如流水,身后的大楼愈行愈远,前方的路越走越近。转眼入秋,傍晚的雨淅淅沥沥,持续黏上车窗,随即没入了无尽的夜色里。乡间的路并不平整,常见颠簸,灌木丛里偶尔窜出一两只夜猫子,唤起一两次急刹车。此时,或左或右全凭感官,但驾驶人异常清醒。推开车门,风乍起,和着几点冰凉,停在脸上,溜进衣领,一阵寒颤过后,秋意更浓了,但见屋内灯火通明。
倏忽之间,已是翌年末尾。
某日,走廊另一端,离婚两人为抚养费相互指摘。当初两人说好小孩一边一个,男人长期在外务工,监护不周全,故小孩由女人一并抚养。大概过了七个月,女人无力无心操持,干脆外出,将两个又交由男人打理,且索要七千费用,当然被拒。男人此时身无长物,加之重任在身,关又关不得,女人那边无法交差,卫星着实无奈。没法,为小孩计,卫星只得一延二邀,三顾女家,四番工作,在女人和其父母跟前,费尽千般口舌,终使女人停嗔息怒,自愿放弃了金钱诉求。前任的故事,有了圆满的结尾。
下楼,政委遇到卫星,“瞧那万家灯火,忘记了今天是几月初几。”
回首之余,顿觉过往种种恍惚若梦,执行攻坚五百多个日夜,作为亲历者、见证者,目睹了多少悲欢离合,记录了多少惊心动魄,品尝了多少愤懑苦楚,有时候,真希望自己是旁观者,可周遭无数人寄托了期盼,我们唯有背井而行。
执行小哥哥:姚定(湖南省益阳市赫山区人民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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